前一篇文章關於印度泰姬瑪哈陵的故事,不知道是否許多朋友與我一樣,觸動了心中某個地方,快速的點閱率創下了這格子重開以來高度關注,浪漫的旋律中,就像故事男女主角現身此世,使我也不忍心破壞這唯美的氣氛.但終究這是傷感的故事,想想也該轉台了,一個人千萬不要讓自己傷感太久啊!
前陣子與昔日服務單位廣慈博愛院的老朋友見面,十多年沒見了,大家見面真是開心.廣慈於94年因為都更計畫而裁撤,全院職員紛紛轉任其他單位,這麼多年以來,廣慈計畫聽說失敗了,也許是建商與居民和政策種種關係使得計畫無法貫徹,總而言之我在前年再訪廣慈,竟發現與我們離開時完全沒什麼改變(除了建築物全部夷平外),我很慶幸自己有網誌習慣,翻開舊時這篇廣慈的文章,真是倍覺溫馨,這篇文章在當時也感動了許多朋友, 創下本人開格以來最高的留言率.
一個人的記憶有多深有多長, 做過催眠或聽過催眠的人都知道,那是超越今世多世以前,我深信這個道理,霍金的黑洞理論告訴我們,時間不存在,空間層層相疊,宇宙中有許多的"你",在不同的空間持續上演著.
不需要爭論真實與否, 信者恆信,不信者恆不信, 不是嗎?在重啟舊文記憶之前,不妨先看看現在的自己!
(現在的廣慈,:完全沒改變啊,來到這裡,彷彿坐時光機器回到未來,我還記得當年全院在這牆面作畫的情形)
(現在的廣慈:一進門口就像當年每天入院上班的早上8點)
(現在的廣慈:所不同的是建築物沒有了, 卻多了想要自我陶冶的音樂朋友,那一天下午我到這裡,旁邊無人,他不是街頭藝人的演出, 我甚至找不到投錢箱,他只是一個人吹著薩克斯風,一個人...聽眾只有我)
(現在的廣慈朋友,以前的廣慈同事,左起: 季君, 可欣, 我 , 慧穎, 惠伶 , 大家都是當年敬老所,婦職所,醫療所的輔導員 )
X X X
原文刊載於2009年5月被人間遺忘的記憶
( 台北市立廣慈博愛院院民童 )
人生是一連串的旅程!
在我告別荒唐又輝煌的黃金年少之後, ㄧ句狂言 : " 像我這麼有才華的人,應該到大學去好好玩ㄧ玩!"於是我墮入極艱辛困苦的深淵! 三年沒好好唸過幾頁書的我,在當年競爭激烈填鴨式教育的大學聯考,根本就是拿雞蛋砸石頭, 我頓時生活遭受百般挫折! 我天天苦讀,年年落榜,年年重考,年年再落榜!白天到加工區當女工爭補習費,晚上到補習班上課, ㄧ年又ㄧ年......ㄧ直到我考上大學時,與我同屆的同學也將畢業了!
好不容易考上大學,我竟然ㄧ點玩的興緻都沒有了, ㄧ心只想學佛,當時學校沒有佛學社,於是我和學姐創辦了佛學社,指導老師是現在的台南白雲禪寺的若寂師父,住持是禪密大師白雲老和尚.我又開始回到熱絡的課外活動,在學校積極辦理各項佛學活動,將一般人認為沉寂深奧的佛學,塑造成活潑生動有趣的教學型態, 與各大專院校佛學社聯誼,參訪道塲戶外野外禪修,舊衣收集...
在畢業之前同樣為佛學社為自己拿到了好幾面金牌銅牌!
多年以後,我參加政府公職考試,報考社會行政而輾轉分發到這家當時全國最大的社福機構-台北市立廣慈博愛院 , 該院佔地一千六百坪,院民童包括違反性侵害防治法的少女共約五百多位.我擔任的是社工員的工作,訪視個案,接案,辦理各項緊急安置業務.(後來再轉院內輔導院民工作)
廣慈博愛院在民國94年已經遷移解散了, 配合政府社區再造計畫,將當時院民一一分送到各地公辦民營的老人機構,我參與了大部份遷移計畫,那是一段令人心酸難過的日子, ㄧ批批院民被遣送離開居住大半輩子的廣慈老家,老人家的眼淚與誓死抗爭,我至今回想起來都想掉眼淚!! .......
( 廣慈院民, 屬於0類低收入戶,也就是沒有子女財產的孤苦無依老人; 這裡居住的大多是當年國民政府遷台的老兵)
( 院民童, 被家庭暴力虐待個案, 或被遺棄由社工院轉安置的嬰孩童 )
( 違反性侵害防治法的未成年少女, 由警政單位與社工單位轉送庇護, 在這邊接受心靈與技藝教育,分短期中期長期,期滿由社工員評估核可才能返家; 這裡門禁森嚴,嚴禁各界進入參訪, 少女受到及嚴密的保護)
我在廣慈期間成蒙院長蘇有燦先生的照顧,得以接受我的要求更換不同的職務,遊走於各大所之間,大部分院民我都認識,也參與了院民生命中的ㄧ部分!在那個時候,有好多好多的故事,院民們曾經的故事,當時的故事, 點點滴滴, 由院童出生被遺棄送到那裡,到院民年老體衰結束ㄧ生......... 我看盡人生百態, 生 ,老 , 病, 死, 淋漓影響著我對生命的體悟 !!
( ㄧ位ㄧ日不讀書就食不知味的長者......)
曾經發生ㄧ件我跟院民之間的故事, 我至今仍究耿耿於懷, 他在那時候往生了,而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讓他結束生命的"殘忍"社工員,我在當時掉了眼淚......
在我承辦緊急安置的個案中,有ㄧ位長者十分特別,終年穿著ㄧ件黑色皮外套, 年約七十幾歲 ,他總是獨來獨往,不參與院民各項活動,據他所裡的輔導員說, 他連用餐都在自己的房間不願到餐廳去,個性孤僻,不削於和其他老人互動,自恃甚高!平日則經常獨自外出;這位長者喜歡私下到社工組找我,與我聊聊他的過去,他的故事跳躍破碎,顯然也不願跟我講太多,只知道他在大陸有個美麗的老婆與女兒,早已經搬到美國,失去聯絡! 他時常拿老婆女兒的照片給我看,是張泛黃五O年代的老照片.
我問他平日經常外出都去哪兒?他說:喔~我去西門町找我的老朋友聊天, 我每天都會去他那邊串串門子! 是多年的老朋友啦!!........有ㄧ天,這位長輩突然來我的辦公室,手裡拿著ㄧ個立可拍相機,見我就說:葉小姐,來!我幫你照一張相片, 馬上可以洗出來喔!
於是我笑瞇瞇地讓他拍了ㄧ張照片!
隨後他支支吾吾跟我說,他現在手頭很緊,能不能買他那組相機,那相機很好,在香港是非常昂貴的, 他只要賣我$2500就好. 我頓時感到很為難,ㄧ方面不忍老人家的乞求,ㄧ方面這是嚴重違反"社工倫理" , 在社工手冊裡是嚴禁社工員與案主之間有金錢往來,開了ㄧ扇窗將會源源不絕發生類似的事情, 同時違反案主中立原則! 我很為難告訴他: 伯伯,我很希望幫助你,但是我們規定是不能這樣做的, 不然這樣好了, 你相機先放在我這邊, 我看有沒有朋友需要, 再向你買, 好嗎?
老人家很失望地離開, 望著他孤單的背影, 我思索著自己這樣做對嗎?!
三天後...所裡的輔導員來告訴我, 老人往生了! 他們到他房間的時候, 看他端坐在桌前, 桌上擺了未動用的飯菜, 他是坐著往生的! 我相當相當的自責,眼淚不禁留了下來, 我想若我不是堅持那份社工倫理, 放開一扇窗, 也許不會讓這位長者抑鬱離開生命! 同事安慰我,說我那樣做是正確的, 老人有他該走的路. ....由於這位長者是當時路倒的緊急安置案, 身上的證件資料非常少, 所有的資料是由他口述而來, 台北市府的社工員到廣慈來協住處理後事辦理結案, 我向她問起關於這位長者在美國老婆女兒的事情, 她說她完全沒有相關資料! 我想起老人家說經常到西門町去找ㄧ位老友 ,於是循著手機線索找到這家咖啡廳, 咖啡廳老闆對我說 : 喔~ 那位經常穿黑色皮衣的老人啊! 他每天來, 點了ㄧ杯飲料就發呆整個下午, 天黑就離開了! 每天都這樣啊 ! 沒有人認識他, 也不知道他是誰 .........!
我心情相當沉重地為老人處理後事辦理結案; 他的後事相當棘手, 由於是路倒個案, 身上沒有身分證, 社會局的社工對他的認識非常有限, 無法聯繫到他任何親友, 連遺體送到市立第二殯儀館都被拒收, 因為沒有身分證, 屬於無主屍主, 必需遣送到醫學機構作為醫學院學生解剖教學使用. 我為他的後事忙碌奔波一段時間, 腦海始終想到他冰冷的遺體被轉送來轉送去, 他生前是那麼自尊心極強的人,往生後竟被送去分解遺體,我心裡實在非常非常地難過. 完成了他的後事, 我為他到台北縣土城承天禪寺立牌位, 為他做超度 , 祈禱他的靈魂獲得安息, 順利投胎轉世!
而他的遺物中, 唯有那組相機我留下來沒有交給市府社工, 我燒了更多的香火錢給這位伯伯 , 也算是給長者ㄧ個交代彌補心理的愧疚 .
回想在廣慈那段時間,發生好多好多感人奇特的故事 !
ㄧ位被送到那裡安置輔導的違反性侵害防治的少女, 在被關緊閉的期間考上大學了;
ㄧ位來自大陸少女,ㄧ身飛簷走避絕技, 半夜從幾樓層的高窗飛走了, 弄得院裡騷動不已;
ㄧ位受不了病苦的老人在清晨獨自在院內大樹上吊自殺;
ㄧ位來自香港擁有藝術天份的承伯伯開油畫展;
懂得藝術生活的趙伯伯去當街頭藝人展現國畫天份;
院童在學校長跑獲得全校第二名大家慶賀 ;
小院童被美國寄居家庭領養了大家為他做最後慶祝告別
..........
許許多多說不完的故事, 我但願我在記憶未褪去之前, 終究能將這一頁頁生命的故事寫下來 !
( 每季的院民自治幹部會議, 這裡有伙食委員,紀律委員, 道德委員)
( 育幼所可愛院童)
( 婦幼所 少女習藝)
(廣慈綠蔭深處的涼亭)
(92歲的修指甲師父)
(專注寫書法的 張李足老太太)
( 等待 ~ 希望 )
明知總有ㄧ天
所有悲歡都將離我而去
我仍然竭力地蒐集
蒐集那些美麗的
值 得 為 它 活 ㄧ 次 的 記 憶
........
(謹獻給當年廣慈博愛院院民及同仁)
後記:
本文資料及攝影由當年同事王淑容提供
該攝影圖片為93年博愛院最後一次院慶而拍攝
隨後院內即開始大動作遷移,ㄧ批批院民被遣送他處
我在94年間轉任行政院文化建設委員會
人生一大轉戾點,從此進入文化藝術領域......
天使波羅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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